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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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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狼

妖盟年歷第一千零三年,小狼才不過八百歲,那一年不知為何,他明知自己的妖法不敵銀狐族二公主,卻依舊赴死一般地和她大打出手,最後慘白不敵,落了個皮肉盡碎而亡的淒慘下場。

小狼是梁洛在妖界最要好的朋友,她將小狼看得比她的妹妹小夭還要重。那時候她還在人間歷練,聞得小狼被小夭活活打死的噩耗,她連夜踏月而歸,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半人半獸的屍體。

妖界傳聞說,小狼是狼族一長老在凡間歷練時,枉顧《三界共處法則》和人類私通產下的狼人。作為一只半妖,小狼天生妖力不足,在妖界常年飽受同族的歧視和欺淩,梁洛也是因為機緣巧合才和他相識相交的。

相識的那一天,正逢梁洛一萬歲生辰,作為身份地位無上高貴的銀狐族大公主,生辰那日,萬妖朝賀。

小狼也跟著妖群前來狐貍洞祝賀,不過他並不敢靠洞口靠近,畏畏縮縮躲在遠處的一株芭蕉樹下遠遠望著,卑微得像只誰都能夠一腳踩死的螞蟻。

梁洛永遠都忘不了初次見到小狼的樣子,他是那日唯一抱著食物前來賀壽的妖。

一條紅色的大錦鯉,被他烤得外焦裏嫩。

梁洛隔得老遠就聞到了烤魚的香味,繞著妖群尋了老半天,才將瘦弱不堪的他給拎了出來。

那一日梁洛好像與小狼說了些什麽,如今時隔太久,她已經記不太清了。

可自從那日之後,小狼便時不時地會偷偷在梁洛的狐貍洞內放他烤好的魚,久而久之,梁洛便跟他熟了,再久而久之,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。

她是萬萬沒有想到小狼有一天會死在自己親妹妹手裏的,她發了瘋似的質問小夭為何要殺小狼,可小夭只是恨恨地看著她,寧死都不肯說出原因。

梁洛自然忍受不了,當場就欲誅殺小夭為小狼償命,卻最終被妖盟盟主及時趕來,以銀狐族血脈稀缺為由給攔下,判了小夭兩百年的□□以示懲罰。

妖有貴賤,哪怕梁洛將小狼看得再重,在妖盟盟主眼裏,他的性命終究只抵得起小夭的兩百年自由。

梁洛徹底對妖界涼了心,她不哭也不鬧,只是在小夭被妖兵帶下去之前,掏出昔日她們的師父賜給她的鳳翎簪,抵上了小夭的脖子,低沈警告她道:“他日再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,我必親手用鳳翎簪殺了你。”

之後也不顧妖盟盟主相勸,梁洛九尾畢顯,當眾自斷一尾替小狼續命。

說是續命,其實那時候梁洛心裏也是沒底的。

九尾銀狐一族天生體質特殊,法力命脈皆聚集於九尾之中。

梁洛當時活了一萬多歲,還從未見過有哪只九尾銀狐真正自殘身軀替別的妖續命過。是以成效如何,她真的很沒有底。

“狐仙姑姑?”見梁洛長久盯著畫冊不言,使官試探著喚了她一聲。

梁洛這才從回憶中清醒過來。她默默接過畫著小狼的折子,捏在手心裏。

她的那份沒底,終於在今日,得了個圓滿結局。

“看畫冊上的裝扮,小狼應該是個將軍吧。”梁洛又將折子上的人望了一眼,指腹輕輕摸了摸,“既是要去使那紅顏亡國的伎倆,為何不派人去迷惑當朝君王?盟主讓我去迷惑一個小小將軍,何解?”

使官見梁洛語氣有所松動,連忙回道:“姑姑有所不知,現在凡間的那個君王,專好男色,派女子前去,不抵用的。”

梁洛聞言,驚得差點將手中的折子都掉了。不過到底有大公主的架子在那裏端著,她很快恢覆如初,清了清嗓子,又道:“那也不關小狼的事情呀,人家好好的一個將軍,只守著小小的邊疆,亡國不亡國,八竿子打不著他那裏去吧?”

話裏話外,全然都是偏袒著的小狼的。

使官頭腦機靈,自然聽出了梁洛的意思,可礙於有任務在身,他不得不冒死前行。

擦了一把額頭的汗,使官繼續解釋道:“姑姑此言差矣,白靈大人雖只是個被分配邊塞的將軍,可在他鎮守的五年內,南疆蠻子從未成功入侵過中原半步。”

“竟有這般厲害?”梁洛將手中的折子拍了拍,雖是相問,但得意的神情溢於言表。

使官連忙點頭,附和道:“正是,白將軍他向來都是戰無不勝的。”

梁洛更顯自豪,仿佛使官誇的是她自己。

她習慣性地搖了搖身子,又將折子拍了拍,這才想起什麽一般,問道:“你剛叫小狼什麽?”

使官:“回姑姑,將軍這一世在凡間的名字,叫白靈。”

“白靈……”梁洛輕輕重覆了一遍,誇道:“好名字,我喜歡!”

使官笑瞇瞇地跟著點頭,背上的烏龜殼在日光的照射下,微微泛著光。

“那姑姑是否……咳,是否方便即刻啟程?”使官察言觀色,適時地將任務提上行程。

梁洛猶如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,不耐煩地又將折子拍了拍,最後蹙了蹙眉:“不太方便。”

使官:“……姑姑是何處不方便啊?”

梁洛支支吾吾,半天想不出如何回答,最後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份壓迫使官,霸道說道:“說了不方便就是不方便,我難不成一定要告訴你嗎?!”

“在下不敢!”

使官嚇得頭冒冷汗,慌不疊地就要給梁洛下跪,梁洛也不是真的要作威作福,當下便出手攔住了他,跺腳道:“罷了罷了,等我處理好了這邊的事情,我就過去,這總可以了吧?”

使官感動得痛哭流涕,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:“謝謝姑姑體諒!”

梁洛又問道:“小狼這一世在凡間做人,他也是盟主派去完成任務的麽?”

使官猛誇道:“姑姑一語中的,當真是冰雪聰明。”

梁洛小小地嘁了一聲,擺了擺手,道:“成吧,走了走了。”

使官又拱了拱身子拜向梁洛,腰剛彎下去,突然想起來一件要事,又忙不疊地叫住梁洛:“姑姑稍且留步,在下還有一事稟報。”

梁洛止步回頭,看著使官那只萬年土鱉慢吞吞地朝他移來。

使官湊在梁洛耳邊低語了幾句,滿臉神秘。

梁洛聽完,震驚得用手捂住了嘴巴,側頭看向使官,久久不能言語。

天下之大,還真是無奇不有。

送走使官,梁洛看了看天色,估摸著陸青回來的時辰,提前攔在了他每日挑水時必過的青蔥小道上。

梁洛這一次沒再化出原形,她特意回寢廳穿了以前常穿的白色道袍,挑了顆歪脖子樹坐上去,一邊悠閑地晃著腳,一邊玩著自己的頭發等陸青回來。

日頭正慢慢地西沈而下,九道山幽深的小路邊上,開滿了姹紫嫣紅的小野花。

梁洛一直坐在樹上放空自我,耳側的墨發被她編成了兩條長長的麻花辮。

忽然,她不斷亂動的手腳一並頓住了。

晚霞正盛,周圍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安靜了下來,像是某種征兆一般,她楞楞地轉過頭去——

她看到了陸青。

陸青肩上挑著一桶水,和她初見他時一樣,袖子卷起一半,手臂上的肌肉緊實,因為用力的緣故,微微暴出幾根青筋。

悠長的小道,從山下一直蜿蜒而上,直至九道山的山頂。

風在那一刻開始刮起,卷起幾許地上的落葉。

梁洛微微眨了眨眼,跳下樹,慢慢朝陸青走了過去。

她在離他只有三尺的地方停下,不遠,亦不近,剛剛好的距離。

她擡頭看著眼前的男人,風將幾縷長發吹至嘴邊,她也懶得伸手去拂開。

這還是第一次,在那麽多耳鬢廝磨的夜晚過後,她以一個人的姿態在他面前,堂而皇之的出現。

她覺得興奮,同時也夾雜著些別的情愫。

陸青挑著一桶水也不知道放下,自從看見梁洛之後,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。

他看上去像是失了魂,哪怕再勁的風,都吹不醒他一樣。

他同樣定定地看著她。

梁洛終是第一個開了口,她笑著叫了他一聲:“道士哥哥。”

聲音甜糯清淺,猶如一顆糖化散在茶裏,絲絲寸寸,不知又沁入了誰的心脾。

陸青慢半拍張了張嘴,雙手不自覺將木桶繩索握得更緊了些。

梁洛見他無言,又近一步,驚得他飛快地垂下了眼。

梁洛一楞,緊接著笑出了聲,摸了摸肚子,她又道:“道士哥哥,我餓了。”

說罷,也不再等陸青的回答,兀自轉身,順著小道朝山上走去。

陸青一直跟在她的身後,她快他便快,她慢他也跟著慢下來,亦步亦趨又小心翼翼的樣子,像極了一只膽小的跟屁蟲。

梁洛直接回了自己的寢廳,悠閑地撐頭坐在窗臺旁的案桌上,一直盯著廚房的方向。

陸青很快端著飯菜走了過來,進門之後,他將兩菜一湯平整地都擺在梁洛的面前,然後悶著頭,默默退到了門邊。

梁洛拾起碗筷,看了面前的菜色一眼,微微勾了勾唇。

紅燒雞,醬豬蹄,鯽魚湯。

每盤菜不偏不倚,都是她愛吃的。

天色漸漸黑了下去,梁洛吹開火折子,將案桌的燭臺點亮。

那一頓飯她吃得很慢,陸青一直默默守在門口。她叫他進來坐,他飛快地搖頭。

“吃飽啦!”梁洛放下了筷子,人坐在小小的木登上,雙手抱胸,饒有興味地看著門外陸青。

陸青終於悶著頭走進來,開始替她收拾桌子。

燭火柔和的光打在陸青的臉上,讓他看上去是那麽的輪廓分明,卻依舊照不滿他凹陷下去的兩頰。

直到那一刻梁洛才發現陸青瘦了。

她突然想起些什麽,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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